《双城记》 Chapter 9.
Chapter 9. I wish you were here
宗像礼司对佛罗伦萨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怀。
这是一座透过大师的眼睛与画笔在历史中永垂不朽的城市，骑着驴子的圣母怀抱着小小的耶稣穿过低矮的橄榄丛，市政广场上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平民与士兵，高耸入云的钟楼，墨绿色与砖红色大理石相间的大教堂在细密的街道中央拔地而起，毫无预兆。卖艺人沿着绿色的亚诺河两岸用不同语言高声吆喝着，拱廊与桥洞下掀起裙摆的妓女像空洞的木偶躲躲闪闪。
几百年过去了，这个世界已天翻地覆，而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任何改变。
他们住在HOTEL AT47K&K，在外人看来像一对来托斯卡纳渡蜜月的年轻情侣。宗像与周防经常在酒店的餐厅遇见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，老先生看上去精神矍铄，他的妻子是一位满头银发的优雅女士，他们总是握着手。那天晚餐时老先生请他们一起喝一支香槟，酒店的工作人员在花园里点燃烟火，他告诉宗像与周防，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十年的纪念日。烟火灿烂，城市的夜色在河流的映衬下沉沉浮浮像一场幻觉。他们举起酒杯时，白发老者由衷的对他们说：我很羡慕你们，如此年轻就来到在这座永恒的城市，和爱情一起。
周防揽着宗像的肩膀举杯朝他们致意。而宗像笑着说：罗马，只有罗马称得上永恒。佛罗伦萨只是佛罗伦萨，独一而无二。
宗像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研究Tezuka所提供的各种资料与文献，试着推测出有可能收藏这套插画的博物馆或教堂。意大利保存了太多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，那是个群星璀璨的年代，是无数默默无闻却优秀的艺术家创造了星光熠熠的河流。而时光是如此残酷，只能有极少数的名字被记住。
像往常一样，当宗像沉浸在图书馆与资料中的时候，周防尊在研究这座迷宫一样的城市。他的目标是乌菲奇美术馆——那里储藏着佛罗伦萨大半灵魂。
宗像游学时曾独自一人走遍欧洲所有的博物馆，周防尊记得乌菲奇的名字，是缘于他给他寄出的一张明信片。一张白色的硬卡纸，宗像只写下了一行地址以及乌菲奇美术馆的名字，明信片中央被挖空一块拼图的形状，上面写着I wish you were here. 他们都不是多愁善感的家伙，有时甚至简单粗暴又缺乏耐心。可越是坚强的人，他们偶尔流露出的脆弱，才会让人特别想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。所以周防一直将那张明信片放在护照夹里，就好像无论去什么地方，他们总在一起。
之后偶然一次在飞机上宗像翻出了那张已经泛黄的明信片。他笑着说：哦呀，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寄的。
周防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笑着说：可我记得我收到的那天是我的生日。
最好的生日礼物，是吧？宗像问他，他睁开眼睛，看着他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，随即用手心摩挲着自己的笔迹，低声说：没想到你这样的野蛮人还会一直留着它。
总会让对方感到惊喜，这样才算是谈恋爱呀。周防尊非常认真地回答。
站在旅游者队伍中间的周防尊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这座庭院。
黄昏时紫色的晚霞自山丘中升起，周防尊围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，宗像依然伏在窗边的书案前，举着放大镜，仔细翻阅博物馆的藏物志。周防尊悄悄走到他身边，从他身后伸出手合上书，突如其来的，耳边的亲吻让宗像的背脊一紧。周防低笑着从身后压上，将宗像困在自己的手臂与书案之间。
工作时间请阁下还是克制一点。宗像仰起头来向后伸出手臂勾住周防的脖颈，湿漉漉的红发蹭湿了他的衬衫。宗像故作嫌弃的推开周防的脑袋。
周防尊闷笑着在他耳边说：我预约了明早去乌菲奇美术馆，两个人的位置。你说过的，你希望我也在那里。
宗像嘴角的微笑慢慢像是从心底满溢了出来：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啊，明明是自己的工作还要我来陪着你。
周防尊耸了耸肩膀：我们的雇主可是个该死的有钱人，大不了让他花钱去买下来就好了，无需我们费那么大力气，我们只需要来谈一场出生入死的偶像剧恋爱就好了。
宗像重新翻开那本沉重的图册，指尖滑过珍贵厚重的纸张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：你不觉得很迷人吗？文艺复兴的前夕，心灵的觉醒与面对世俗与宗教的挣扎，一个不愿署名的作者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故事。也许他以生命为代价才换来这些涂鸦幸免于难。究竟为什么重要，究竟为什么想要找到它们。我问过我们的雇主，他说有时候你想达到某个目的，看似毫无逻辑而疯狂，别人都告诉你不可能，但是你知道，毫无理由的，你就知道你必须去做，必须去完成。
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？眼中只剩下目的地，不在乎付出何种代价，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与别人。
宗像侧过头去看着周防，他像是在问他，但更像是在问自己。
周防尊凑上去吻宗像的嘴唇，他并没有说什么。
隔天清晨，他们步行前往乌菲奇美术馆。庭院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，九月的阳光虽然不像夏天那样毒辣，依然让人觉得皮肤滚烫。周防一开始站在队伍的外侧，宗像越过他肩头看着一个卖画的少年。他刚刚支起画夹，在画架上贴好标着价格的作品。宗像能看出他手下的草稿上画着在三角梅映衬下的美蒂奇宫。他身边慢慢聚集起围观的人群，有人问他是否可以画肖像速写，他摇摇头礼貌的拒绝了。过了一会儿，有个踩着滑板的红发少年冲入人群中，他将滑板竖在石柱上，坐在了那个卖画少年的身旁。
蓝发少年笔下的佛罗伦萨有一种田园般的宁谧，亚诺河两岸连绵的山丘，以及简单的三两笔勾勒出手牵手走在桥上的红发与蓝发的背影。
宗像想起自己在圣彼得堡的咖啡馆，在餐巾纸上随手涂鸦，速写本上随时随刻边边角角到处都是的，记忆里周防尊的样子。
而此时此刻，他正举着两支看上去马上就要融化的冰激凌一脸懊恼的朝他走来。
【TBC】
